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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情

10个月之前 7 [ 散文 ]

凉秋,黯淡的一丝哀怨,惆怅。

拂晓,天的一角露出羞涩的暗红。虽是红,却冷。已是深秋,秋风袭过,寥寥落叶荡漾着悲凉的晨风,飘忽不定,几声凄怆的啼鸣划破了先前的寂静。

秋风卷着的寥寥几片枯叶,不知向何处飘去。凄怆的鸣啼,随着淡淡泥土的气味在空寂的城内弥漫。丝丝缕缕的云絮,追风舞荡。

惟有那园内的几株桂树在秋的悲伤中孤独绽放,却也毫无生气,那暗香也是幽怨的。

涟漪醒了。

灵动的眸子,竟是澄澈的蔚蓝色,如一汪深潭,有着她本不该有的深邃与忧伤,却让人止不住的心神摇曳。她拉开竹帘,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黄了的落叶沙沙的在地上摩挲。涟漪笑了,莫名的浅笑,露出浅浅的梨窝,凝脂莹玉般的脸蛋上那桃花似的双唇格外鲜红。安静的笑容中分明有一种高洁的诡异。看得出,那是一种何等绝望的笑。

萧,被拾起,仍是那首曲子,欢快无比却有着不安的哀怨。

对,璎珞或许说对了,我,不可以再这样颓丧下去。可是,风肆、星陨,我该怎么办?

萧声突兀的止住了,涟漪在炉中添了些熏草,转身,莲步,消失在檀木雕花门中。

园内,氤氲的香气飘渺的虚幻,充盈着长安城里的浮华。可以看见矮墙外,客栈门前陈旧的灯笼在烦躁的摇晃。看见无数的富家公子掩着虚伪的面罩涌进这座最为盛名的“弄月楼”……

涟漪清楚,她此刻只不过是一个倚楼卖笑的女子。长安城里无人不晓的红牌姑娘。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每天只是高高在上,抚琴弹唱,漠然望着那些为她所倾倒的男子。看尽天下,风流嘴脸,世薄情凉。这些,涟漪都忍受了,她知道那是上天给她的惩罚,惩戒她的懦弱,涟漪却没有后悔,她从没有想过要重新回到那座空洞的城池,华丽而空虚,一座最温柔最残酷的囚牢,她只有逃避,逃避所有的记忆,因为那永恒的咒语,最伟大的人都无法改变的咒语。

回到楼内,沸腾的声音勒住她的脖子令她窒息,她看见了璎珞的眼神,依旧那么复杂且深情。老鸨可笑虚假的声音让她作呕,脚下踩着叮当响的掷钱声,和公子们的声音。

胭脂!胭脂!

胭脂上来唱啊!

多么可笑啊,涟漪淡然的提起裙纱,木然坐在琴边,耳边的呼喊声愈加震耳欲聋。她闭上眼,回想着璎珞恬静的微笑,不让自己睁开眼被那些肮脏的人玷污自己的视线。涟漪的孤傲,寒比秋霜,是亘古不变的,不论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

歌声、琴声从弦上缓缓流泻着,周围寂静一片。没有人听出着琴声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不屑、淡然、烦躁和苦涩,除了璎珞。所有台下的男子,全都倾倒在涟漪闭上眼后那种堪比雪莲的圣洁之中,却有比雪莲更冰冷的遥不可及之中,涟漪弹些什么唱些什么没有人会注意到。

蓝色的瞳仁里溢满了杂乱的疲倦和不堪的往事。

又一次的上台,欢呼,弹琴,寂静。

厌烦到了极至。

却猛然,诡异的,惊愕的,涟漪嗅到了那独一无二的味道,竹子的味道,想到了山林里满山的翠竹。

怎么可能?不,不会是他,但熟悉的香气让涟漪诧异,她紧紧闭上眼睛想去寻找那奇特的味道,可那味道却似那云丝,唾手可得,却在指缝间溜走了……

失落的沉重,一下子迎面而来,她重新回到原点,抚琴,弹唱。这一次,她惊慌了,因为脸颊上那两行无助的泪痕。

她离开舞台,坐在屋顶,风吹,泪也纷扬。

响声后,一个身影随之落在了屋顶上。

涟漪惊恐的想要躲闪,却不想被那影子抓住了手腕。月光下,那张脸格外的桀骜,剑眉入鬓,目如朗星,嘴角噙一丝浅笑,写进无数不屑与伤愁。

你就是长安城里红透紫的头牌姑娘?

啊……

歌唱得不好,琴弹得不好。

你。

我是侠呢。

身影轻佻地抚弄着他的剑柄,那一缕笑若有似无,飘忽不定。涟漪望着他,努力使自己不再颤抖。

你叫什么?

恩,叫我逆剑。你不叫胭脂对吧?告诉我你的真名。

呃,我叫莹语。涟漪知道她不该说出实话,即使她感到没有必要说谎。

莹语。逆剑的眼神蓦然暗淡了下去。原来我找错了啊,就是嘛,她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她多冷傲啊。逆剑近似于无语的呢喃着,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惆怅和无力。

你要找谁?

呵,你怎么会知道?逆剑轻蔑地看了涟漪一眼,转身,跃起,踏着矫健而犀利的步伐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

涟漪看见他离开时身后弥漫着的忧伤,那么的浓烈。风,悲戚地吹过,涟漪轻轻闭上眼睛,抑制住就要汹涌而出的眼泪。刚才,明明,她又嗅到了那奇特的竹子的香气,充斥着桀骜却落寞,那种只有在风肆身边才会有的味道。但,从前的一切刻骨铭心,涟漪记得在邪恶的咒语中风肆那猎猎作响的长袍,他纯蓝色如绸缎一样的长发,刚毅英俊的脸庞,他最后被咒语包裹,映出的殷红色血液如盛夏的红木堇一般一朵一朵绽开在纯黑的大地上,鲜艳的愈加邪恶,涟漪也记得回忆最后的最后,风肆那空虚冰冷的身体,依然有着执著信念的眼瞳和风肆墓四周翠绿妖娆的竹林……

涟漪再一次告诉自己,风肆已经死了,星陨也死了,不要去奢望,只要把剩下的时日悄然过完就很美好了。

那天晚上,涟漪听见璎珞说,楼中的女子都是没有欲望的,都是颓败的牡丹。

再一次,涟漪似乎听见云朵上亡魂的召唤。她看见自己的生命星,那颗渺小的纵雪星一点点愈加微弱,以至于几乎无从寻找。涟漪时常幻想自己随着纵雪星消逝的流星一起滑落的情景,天上真的会有风肆和星陨吗?

那天,璎珞一脸喜色,走进涟漪的房间。

涟漪,皇宫里来人了,说是要把你敬献给当今皇上呢。

涟漪不知如何回答,淡然的微笑,拂起长萧,随璎珞消失在门外。她无所谓会怎样,一朵颓败的花扔到哪里都同样悲惨。

临行前,老鸨假惺惺地哭着,紧攥着手里的银票。璎珞轻轻笑道,涟漪,小心。所有人都愕然于涟漪的处变不惊,她依然冷的如冰山上的雪莲花,即使所有人都为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感到妒忌,可,一个屈于命运蹂躏的人,怎能笑的出?

掀开马车的纱帘,涟漪看见了车外依然如故的逆剑。那么悲伤那么孤独,几屡发丝飘荡在他的嘴边,落寞的,如一匹深山中的狼。那阵竹子的香气,忽吹忽散,悠远深长。

皇上果然宠爱涟漪,立涟漪为后,为她摘星揽月。沉迷于她倾城的容颜,漠然的嘴角,傲世的冰冷。

涟漪依旧每晚看着那颗凄凉的生命星惨淡的微笑。天上真的会有风肆和星陨吗?

已是深冬,雪落满长安,看不出它代表着什么,思念、绝望、伤心、期待……

坐在后院里,涟漪的睫毛上落满了晶莹的白色,她想起星陨说过,涟漪,你知道为什么会下雪吗?因为啊,是天上的亡灵们太思念尘世的亲人了,才化成雪落下来的。

脚边,落满干净的雪花,哪一片是星陨,哪一片是风肆,哪一片是哥哥姐姐们呢?涟漪想不下去了,扶在玉石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样,不会冷吗?

声音传来,涟漪抬头,看见了皇上的臣子,叫伤朔。同逆剑一样的英俊挺拔,却多了几分书卷气,抿嘴含笑,淡淡的眼神中看不出情绪。

谢谢提醒,不冷。涟漪静静看着他,觉得好熟悉。

果真不俗呢。又是毫无感情的一句话,轻飘飘地荡开。涟漪微微笑了,黯然走开。却在脑海中把伤朔和逆剑珍藏在一起,真的,她已经被刺得伤痕累累。

又一次,她遇见了伤朔,看见了伤朔灵动的眼眸,感觉到伤朔身上的炽热。

伤朔说,涟漪,如何忘记已爱上的人?

涟漪笑道,不要强迫忘记,悉心珍藏便好。她知道伤朔指的是谁。

不想,伤朔上前,如花般的双唇擦过涟漪的额头。

那刻,涟漪知道,她爱上了他。

不久,事情终于传了出去。朝野上下无不为伤朔辩护,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涟漪。说她是狐妖,勾引男人,应该处死,涟漪没有惊恐,她知道这是命运的安排。纵雪星小的几乎看不见了。

伤朔悄悄写信给涟漪让她和他一起逃走,涟漪断然拒绝,她知道皇上在保护她,而伤朔也不危险。直到事情最后,满朝文武大臣宣称只要不处死涟漪,就继续闹事,涟漪从自己编制的梦里醒过来,她看见皇上脸上那两行清晰的泪迹,纠结在一起的双眉,苍老的两鬓。

往事如烟,淹没在人海中。

涟漪笑望桌上摇曳的酒,天上真的会有风肆和星陨吗?会吧。

拾起酒杯,一饮而尽。

愕然发现,逆剑破门而入,他手中的剑刃残留着班驳的晶莹雪花,双眼颤抖着闭上。

随之,是伤朔,眼泪簌簌落在涟漪苍白的脸上。

竹子的香,弥漫在屋子里,久久,浓烈。

涟漪想哭,却无泪,紫透的双唇只是颤动了两下就没了知觉,她好累,静静闭上了眼睛。

生与死的幻觉中,涟漪记得,只有星陨会让簌簌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只有风肆会在与她诀别时闭上眼睛。

星陨,风肆,我们还是错过了。谢谢你们还记得我,我好开心。今夜,会有一道美丽的流星。

我们还是迟了,星陨。说话的逆剑轻轻把剑插入背囊。

难道我们即使有来生都不能和涟漪在一起吗?走吧,风肆。

门悄悄掩上。雪在肆虐地纷扬。

原来。

那一夜,长安城里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一道绚烂的无与伦比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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