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的季候

ONE

关小冉呼啦啦地骑着那辆老式自行车，从王大妈肉包店呼啸而过。清晨的小巷甚是热闹，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的两旁，各种小贩正在叫嚣。

关小冉那辆自行车看似不堪一击，随时都能散架。但关小冉还是把它开得飞快，迸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真是烦透了。

关小冉把车一扔到车棚里，连锁都不用上。谁会吃饱了撑着去偷一块废铜烂铁。

时值六月，盛夏盈年。阳光透彻的流萤季节，树木葱茏得一目了然。许多秘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于那些不知名的绿色蔓藤一起疯狂的生长着。

报告。

关小冉清脆响亮的声音在高二（三）班的上空响起。年近半百的地中海秃头班主任顿时气结。你你你，关小冉你说说你为什么又迟到？六月天的，你竟然穿着冬装的校服，成何体统！给我到走廊面壁思过！

随着一声怒吼，关小冉拂袖而去。要想让我乖乖站着是不可能的，面壁思过更是没门没窗没狗洞。关小冉在心里冷哼一声。

炽热的阳光打烤在操场上，关小冉烦躁地坐在下的长椅上，想要挽起袖子但又停下。真是热死了，大热天的还要裹得像只粽子似的。死爱面子活受罪，关小冉在心里狠狠骂自己。

藏在衣服下黑紫的淤青布满手臂和背，暗暗发痛。

那些疼痛就如一条蜈蚣一样弯弯曲曲地蔓延到心里，挣扎不得，欲罢不能。

关小冉不知不觉的在下睡着了，忘了疼。只有偶尔吹过的微风，树木被吹得拉出冗长的声音，是陪伴着关小冉的。

再醒来时，关小冉发现也是在下的不远处，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目光温和如水。

夏季高温的炙烤，让关小冉的脸红扑扑的，汗水顺着头发的一侧紧紧的贴着。目光仍是这样的对峙着。

关小冉扑通一下跳到地面，向体育馆的方向走去。听到那少年在后面轻轻的吐出三个字，关小冉。

关小冉的心扑腾起来。

猛烈如夏阳。

飞快地跑进体育馆内，幸好没迟到。体育课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关小冉走进更衣室，只有关小冉，安凉，两个人而已。

呼吸变得急促。

安凉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关小冉。

你……父亲又打你了吗。安凉打破了沉默，目光看着关小冉布满伤痕的手臂和背。满是怜悯的眼神。

又，她用到了又字。关小冉碰碰那些伤口，痛。

嗯。关小冉简单地又或者漫不紧心地回答着安凉。

看到关小冉没有丝毫厌恶的表情，安凉欢快地说着，关小冉，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么。

——安凉家好有钱的。听说她的父亲是某个大集团的总裁呢。安凉她每个星期都有超多零花钱的，而且一身上下都是名牌呐。这么说来，那么安凉她是个千金大小姐咯。

关小冉脑海里浮泛起各种各样的对安凉的议论。

这样啊，那么说她大概会有很多钱吧。不用打工，不用愁苦，甚至不会遭到父亲的虐待。

根本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嗯，好啊。可是关小冉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因为你有钱啊，安凉。既然你花不完，那拿一些也是应该的。小小的欺骗也是可以容忍的。

TOW

那辆老旧的自行车终于报废了。没有人再可以听到关小冉踏着自行车砸过石板路欢快的声音了。现在的关小冉，常常从旧货市场走过，再出来到繁华的商业街，然后到达学校。

但是相比繁华的商业街来说，关小冉更喜欢听到旧货市场里喋喋不休的喧闹。

就比如现在，关小冉走在灯红酒绿的大街回家的路上，还要捏着鼻子行色匆匆地走过。名牌香水实在是太诱人也太呛。

嘿，关小冉。一把好听的男声叫住了关小冉急速的步伐。

关小冉转身，看见的是今天在下看着自己的男生，他搂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生。关小冉皱眉，轻声说道，我认识你么。

男生坏坏地笑着，似乎又很认真地说，关小冉，你，会认识我的。记住，我叫苏奈良。然后他和那女生檫肩而过。

真是好笑。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关小冉的心跳还是莫名的加快。

自己在气势上就已经输掉了。苏奈凉呐。

关小冉加快步伐走回家去，打开那扇吱嘎吱嘎响的铁门。

屋子里酒气冲天，空气中混合着劣质酒精的味道。父亲正在喝酒，他一把抓过关小冉，像拎小鸡一样把关小冉拎到半空中。父亲对关小冉粗声粗气地大喊，你他妈的，明天给我弄些钱来。

关小冉翻给他一个白眼。小母亲就离开了父亲，致使他变得越来越好堵好酒。

父亲刚想操起手来教训一下关小冉，又放了下来，只是大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就又去喝酒了。

关小冉没再说什么，直径回到房间里，把房门关得震天响。客厅外面立即骂骂咧咧，然后是酒水下肚子的声音。关小冉把自己扔到柔软的大床上，摸摸干巴巴的口袋，只有叮叮当当的几块硬币在响。

关小冉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所谓的苏奈良的侧脸。已是少年分明的轮廓和柔和的线条，会是许多女生为之疯狂的一张脸呢。

会再遇到么。

关小冉闭上双眼。

世界所有的喧闹都在梦境中沉沉死去。但愿明天会更好。但愿。

THREE

安凉真的对自己很好，关小冉想。不去名牌服装店，不踏入她喜欢的昂贵的咖啡店一步。甚至每次和自己逛街都是去街边的小吃摊。

可是，那又能改变什么呢。

关小冉眯着双眼，看着窗外操场上两两三三的人。现在，他们应该都在体育馆里看球赛吧，也不会有人在乎一个关小冉的。至于安凉，现在会在医务室里睡得很沉。

关小冉拿起安凉的那个价格不菲的红格子呢子书包，轻轻地拉开拉链，拿出拉放在书包最里层的一千块钱。再一次确认没有染后，关小冉把钱放入了自己的帆布包里。

在铃声响起的前一刻，关小冉已经背起帆布包踏出教室外了。

拨弄一下挡在眼前的刘海，关小冉脱离人群，独自走到操场边的下。只有这里，常常是空无一人的。

关小冉一屁股坐下在长椅上，褐色的油漆也已经在历年之后微微脱落。

嗨，关小冉，又见面了呢。苏奈良踏着轻快的步调，语气永远是玩世不恭。

嗯。关小冉发出了单一的语调，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至少在关小冉看来是的。那个，我先走了喔。关小冉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苏奈良似笑非笑，站在原地。等关小冉走出了一段距离，苏奈良在后面大喊我送你吧。

关小冉就这样跟在了苏奈良的后面，压低着头，一路上也受到了不少投来的目光。苏奈良的机车停在校门外，关小冉费了好大力气才跳上去。

要去哪里。车开动的时候，苏奈良突然说。

关小冉的耳朵被猛烈的风刮得痒痒的，紧紧得抓住少年的衣角，犹豫了一下，对着前面大声喊。东街堵场。

苏奈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关小冉抓住衣角的手渐渐松下来。的确，自己和苏奈良之间，也只是事不关己，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罢了。

逐渐穿过喧闹的东街，关小冉从苏奈良的机车上跳下，走到门前的身影又返了回来。你不想问些什么吗，一个女孩子来这种地方。关小冉看着苏奈良。

我相信你，快去快回喔。我等你。苏奈良给了一个笑容给关小冉。

关小冉的身影微微晃了一下，却又假装无所谓地走进了嘈杂的堵场。关小冉真的很讨厌堵场，浑浊的空气，低暗的光线以及无所事事的小市民。如果可以，关小冉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在一间昏暗的包间里找到了父亲，关小冉从帆布包里把钱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哎哟，没想到你还挺有能耐的嘛，弄来这么多钱。父亲和其他的几个男人都大笑了起来，满是烟酒味。

虽然是在昏暗的光线下，关小冉还是对着父亲翻了个白眼，对父亲说道，我饿了。

父亲把一张10元的纸币扔在桌上。

就这么点么。关小冉瞪着他。

父亲又扔出一张10远。给你点就算不错的了。说完就又和他的狐朋狗友搓麻将了，不再理会关小冉。关小冉拿起桌面上的20块钱，转身就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关小冉懂得，和父亲之间，只有彼此才知道的那块伤疤。

从堵场出来后，仍是不见苏奈良。关小冉在原地等了5分钟，便独自走回家了。还是先吃晚面吧，关小冉紧纂着20块钱。

也是并没有奢望什么的。

FOR

安凉这几天对钱的事只字未提，也没有故意和关小冉疏远。仿佛一千块钱不翼而飞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有好，怕是做朋友的时候不多了吧。

反正也无所谓，自己需要的只有钱而已。关小冉俯着桌子望着窗外的天空。

小冉。安凉捅了铜关小冉的手臂。那个，要交膳食费了哦，你有没有拿钱来啊，用不用我先帮你垫着。

关小冉看着拿着记录本渐渐走进的班长，对着安凉点点头。那，什么时候还呢。

安凉笑了笑，都可以啊。说着就把手中的钱交到了班长的手里，班长用圆珠笔在记录本上紧挨着写下，关小冉，安凉。

关小冉站起来，用指头戳戳安凉的肩。安凉，我先出去一下，等下老师来了我请假。嗯，就说肚子疼就吧。关小冉想了想，末了，加上一句。

安凉打了一OK的手势。

真是单纯得要命啊，关小冉走出教室，准备再到下去睡一觉。安凉那天真的家伙，以为这样就可以改变我么。

关小冉最近很爱到下去睡觉，只是每次都能遇上苏奈良，但是彼此都沉默不语。关小冉睡关小冉的觉，苏奈良发苏奈良的呆。谁都没有提起那天的事，陌生得形同如路人。

关小冉摆个舒服的姿势，就又靠在树上睡着了。

阳光懒洋洋地打在关小冉的身上，知了不疲惫的叫着。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关小冉感到有温热的呼吸在耳边萦绕。

反射性地睁开眼睛。

是苏奈良。

阳光环绕在苏奈良的身上，令人无法去直视他，但又是个不可忽略的存在。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进距离的暧昧。

关小冉，我们交往吧。苏奈良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关小冉微微失神。

近距离的姿势仍是不变，关小冉的手渗透些汗津。

夏天似乎永远都是躁动的，忽然而来的一场急雨，忽然而然抵达的17岁，以及始料不及的爱情。

我……嗯，那就试试看吧。像是被施展了魔法一样，关小冉在拖了一个长音之后，飞快的答应了。

为了什么呢。

就试试看吧。